讓孩子練習做選擇，是他為自己負責的第一步

 

圖片來源：AI 生成

作者：陳姝蓉

青少年期的教養議題之一，常見的是「孩子想要的」但「爸媽不允許」。或者「孩子不知道要什麼」，所以「爸媽只好代為決定」。不管是哪一個，有一個常見的後果就是，孩子面對正在進行的事，不管是學習課業、或是家務工作，都是有一搭沒一搭，好像不想做，沒什麼動機的感覺。

如果問父母，怎麼不讓孩子自己選呢？

父母的回答常常是：孩子說不知道啊....或者是，我覺得他選那個好像沒有經過審慎地考慮....

感覺很有道理。但如果父母一直幫孩子做選擇，進入青少年期之後，就會如同上述，由於不是自己的意願和動機，執行動機會下降，並且在孩子逐漸脫離父母的管轄範圍後，由於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決定，更容易出現思慮不周、判斷錯誤的情況。所以，原本想幫助孩子做出正確的選擇，就更容易使孩子為了反對而反對，反而偏離原本的期待。

為自己負責的選擇

首先，我想談談關於「真正的選擇」這件事，必定得要和「承擔選擇的後果」放在一起，才會有所學習和體會，並且能逐漸長出「自由做決定的能力」。

像是標題的右圖，一個孩子站在商店（假設是文具店）前面，不知道該選哪一樣商品的時候，可以給孩子一些基本的條件，像是30元，或是家裡沒有的才能買。如果孩子不知道該如何選擇，可詢問孩子「需要」什麼？鉛筆、橡皮擦？還是筆記本等等。以及「猶豫」的理由？幫助孩子釐清做選擇時候的困難....再讓孩子重新思考為什麼想選、或是不選這樣東西。

有時候孩子買回家之後，可能會後悔，覺得剛剛應該要買另一個。此時，可以同理孩子的情緒「哇，原本以為自己想要這個，但卻發現沒這麼喜歡」，當然可以帶孩子去退換貨，但也可以告訴孩子說，有時候就是會發生這樣的事，買東西的衝動，就跟真正的需求不一樣。

父母不需要急著告訴孩子怎樣選擇是對的、或是錯的，而是讓孩子想一想，選擇之後對自己的影響是什麼，這是他想要承擔的嗎？

找到自己想做的事

現代的孩子很常說，我不知道要幹嘛，好無聊。回頭檢視，極有可能是大部分的時間都被課程、補習所填滿，有空檔的時間，不是看電視就是滑手機，腦袋不太有機會經驗無所事事的片刻。

然而，兒童時期是最有本錢犯錯的時候，這時候可以創造一些給孩子做決定的練習。像是假日的午後，有個機會放空，孩子可能會說：「好無聊，我不知道要幹嘛....」這時候，不用急著給孩子答案....可以給他一些玩具，並且告訴他：「你可以決定要玩什麼」～但孩子的持續力通常不好，可能很快又會想要換一個遊戲....可以如實反映：「好像玩一下就不想玩了....想要換一種玩具」。

如果孩子是因為不知道怎麼玩--像是積木無法完成、拼圖放錯位置，那麼可以鼓勵孩子求助，詢問大人的意見等等，如此孩子就可以從自己的選擇，但不容易完成的項目中，學到新的方法。如果孩子是因為沒有耐性，那麼轉換過幾種玩具之後，可能就會出現沒有玩具可以玩的情況，此時也可以鼓勵孩子重新組合、或是發想還有什麼其他的玩法。

這當中，父母的投入也是必要的，畢竟孩子可能無法自己發展這些思考。有些爸媽會說，他很難自己玩，也是沒錯，因為孩子得要有玩伴，才能覺得開心，此時挑戰的多半是父母的心神和體力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

陪伴孩子在找到想做的事情同時，也練習克服達到目標的困難，可以讓孩子知道，有時候「喜歡、想要」只是一個起心動念，但過程中會經歷一些挫折也是很正常的，如何感受這些挫敗的情緒、以及重新找到方法，讓自己可以在「想做的是」上面繼續努力，是很有價值的事。

為什麼要有這些練習與準備呢？為的是進入青少年之後，孩子還能保有「自發想要做些什麼的動機」！許多時候，孩子想做的事，常常因為不太有經濟效益（像是無法取得好成績）、或是看起來很奇怪（像是近期很多青少年喜歡的同人誌、角色扮演），而遭到父母的反對，久而久之，孩子就會放棄自己想做的事。

不要成為澆熄熱情的那盆水

我曾遇過一個媽媽，一直抱怨自己的孩子讀書不積極，我問這位媽媽說：「你的孩子有任何喜歡的事情嗎？」她不假思索的回答我：「有啊，她很喜歡跳舞，但因為上國中了，我跟她說現在要專心讀書，不能再跳舞了！」

我覺得好可惜～～

雖然目前的教育越來越走向多元，然而學業成就能否維持在一定的水平，仍然是許多家長在意的。我記得自己的小孩進入國中一年級的時候，我有一個月的時間，都覺得焦慮和煩躁，後來想想，應該是這個時間點，喚醒了我中學六年黑暗的回憶！！

我的中學六年，除了讀書，沒有別的了。一片空白。尤其高中階段，全班都是學霸的情況下，我總是排名倒數，實在不知道為何而讀書，每次考試就是不斷地挫敗而已。慶幸的是，當時沒有因而逃學或翹課，倒是中規中矩地讀完高中，考上大學。而我唯一有興趣的心理學，因為當時並沒有心理師這個行業，因而不被允許填寫，就只好另尋出路....

當我的孩子進入國中時，我回想起這段黑暗期，我跟他們說，我很想支持他們保有自己的興趣（當時有兩個才藝班，正在決定要不要繼續），但如果他們能維持學業在班上的前1/2，比如說有25個同學，那麼排名至少不要掉到13名以後，那就可以繼續學習才藝，而不需要把時間拿去補習或加強課程（要訂定怎樣的規則，可以由家長跟孩子協商，但依照孩子的能力訂定標準，避免太高而難以達成，或是太低而無法成為努力的方向）。

我觀察到，孩子會為了能繼續保有自己喜愛的才藝課，努力找出時間來安排學習（當然也一定會有做不到的時候），此時也需要定期檢視約定是否有達成。如果沒有達到約定，像是成績不佳，也不要一下子就禁止孩子去做想做的事，試著修正一些做法、執行力、找到解決的方式，幫助孩子找到平衡點。

但若真的孩子出現荒廢該做的事，像是翹課，或是為了興趣導致日夜顛倒、上課都在睡覺，就需要適度的制止，讓孩子知道有些責任是需要承擔的，而當他做了不恰當的選擇，就需要接受當時約定所說的後果。才不至於孩子一直擺爛，但卻要父母為其承擔。

重點是維持住孩子的「動能」，讓孩子還有想為自己做點什麼事情的「熱情」。

父母可練習的句型

想要孩子負責的時候，可提供除了當下以外，其他可接納的選項給他。並且在孩子做出選擇（或行為）之後，只需要持續給予反映：「因為你做了選擇，所以會有這個結果（行為的後果）」。然後依照約定執行。

可以這樣思考：

如果你選擇（負向的行為），你就選擇 （負向的結果）。

如果你選擇（正向的行為），你就選擇 （正向的結果）。

以上述的例子，可以這樣跟孩子說，

如果你選擇 「不讀書，考試考不好」，你就選擇「沒辦法去才藝班」。

如果你選擇 「把握時間讀書，保持成績」，你就選擇「可以繼續去才藝班」。

讓孩子知道，即使在有條件的限制之下，自己仍然有選擇的空間，並且會承擔選擇的後果。孩子們會更能體會到，主動性在自己身上，以及自己的選擇會影響後續的結果。而這樣的練習，越小開始越好，因為做出負向選擇時，所需要承擔的負向結果影響越小，畢竟，年紀漸長所需面對的決定，其現實的代價會越來越大。

現代生活變動快速，孩子需要學習的是獨立思考與判斷，自己在這些潮流裡，如何找到自己安身立命的位置，什麼是想要做的，什麼是必要做的，在當中協調。父母能做的，是陪著孩子思考與摸索，如何做出適合自己的選擇，以及在困難的選擇中取捨，或許會比一直給出意見，要孩子依照自己的想法做決定，更能幫助孩子為自己負責。

延伸閱讀：設限三步驟：接住孩子的情緒，並且給予行為規範

津輕塗的女兒～在出走與守護中找到自我

作者：陳姝蓉

一開場製作津輕塗的場景，讓我以為這是一部紀錄片。在看戲之前，我並不認識津輕塗，但跟隨著劇情的引導，逐漸有種熟悉感。影片中有許多沉靜製作的場景，讓人在沒有太多對話的空白中，感受到這個流傳在弘前地區三百多年的手工藝「津輕塗」，如何在工匠專注而無語，一層又一層的塗刷中，像是一個傻瓜般的，花三個月完成48道工序，最終呈現其獨有的色澤與圖案。或許是一種職人的熱情，但也可說是一種傻勁！所以津輕塗，又稱為傻瓜塗（baga nuri)！

然而，就像所有的傳統工藝一般，費時費力僅能做出少少的成品，若要賴以維生，不得不提高成品價格，致使變得不那麼容易入手或流傳。加上工業化與自動化的生產，越來越便利的產品與低廉的價格，和傳統職人的堅持之間，總是有著無法平衡與取捨的拉扯。

青木漆工房與津輕塗職人的角色該如何傳承？

爸爸清史郎（小林薰 飾），是青木塗工房的第二代傳人，爺爺因為年歲已長，無法繼續製作津輕塗，而且目前住在安養院中。爸爸一直冀望的哥哥雄太郎（坂東龍汰 飾），並不想繼承家業，且帶回一個同性伴侶，為了能與伴侶名正言順地結婚，兩人決定遠走倫敦，開啟新生活。反觀一職守護家庭的妹妹美也子（掘田真由 飾），一直對於製作漆器、以及守護爺爺留下來的作品充滿興趣，並且肯定津輕塗存在的價值，卻一直被父親所拒絕。即使是已與父親離婚的母親，都以自身經驗，告訴美也子說，投入漆器的學習與製作過程，一定會後悔！

故事就在這樣的背景之下，父親面臨是否繼續經營工房？越來越少的訂單，以及無人可繼承的局面，到底要怎麼決定，才不覺得可惜，又能對得起留下這項手藝的爺爺呢？

繼承，向來大家思考的是財產。但手藝、家業、甚至某種工匠的精神，也常常在代間流轉著，但誰能來繼承？誰又想要繼承，要繼承什麼？是一種形式嗎？抑或是某種不自覺當中，傳遞給下一代的意識或價值觀？

守護家業的堅持得先突破性別角色的桎梏

美也子對於津輕塗的興趣，在許多小地方可看見。包括好奇製作的過程，也提醒爸爸不能賣掉爺爺的作品。甚至在偶而有訂單時，主動進入工房協助爸爸製作。即使如此，當哥哥回家時，爸爸還是一心一意想把家業傳承給哥哥雄太郎。

因為是女孩嗎？還是因為不是長子？所以無法繼承家業呢？

不能由喜歡的人來傳承這項工藝、以及投入的精神嗎？

我不知道傳統的父親們，面臨這一題，是因為沒有想過別的可能性，還是覺得女性、或是次子次女，就「不夠格」？

在戲裡有個小片段，爸爸提到，哥哥從小就有天份，學習快、手也很巧，於是製作漆器很快就上手。或許是一種覺得可惜，明明就有傳人，為何不肯接班的喟嘆。在手足之間，老大帶來的陰影，或許不是他本身刻意為之，但對於老二總會有一些壓力。我想，美也子可能也不盡然是個手拙的人，但在哥哥開朗、外相、又有能力的背後，安靜又不善表達的美也子可能鮮少被注意到。

然而，在這種情況下，美也子得要認知到，自己並非哥哥的替代品，而是自己真的喜歡爸爸與爺爺的創作，也對這項家傳的手藝有興趣才想投入，我想美也子在一邊打工、一邊照顧爸爸的過程裡，也或許不停地在思考著這件事吧。否則，她也可能為了不想只是代替哥哥，而抗拒自己所流露的喜好，反而無法真誠地投入津輕塗地製作。

圖片來源：https://www.hwe-hon.com.tw/product_detail.php?pid=3243

熱情與堅持才是職人精神所要傳承的

美也子的傻勁，展現在主動詢問小學中幾近廢棄的鋼琴琴蓋，能否提供她作為津輕塗的創作，而將繽紛色彩且使用不同製作手法展現出變化的圖案，呈現在鋼琴的琴蓋上，真的很美。

但在製作過程中，爺爺走失，原來是跑到一個津輕塗的展示館裡，看著漆器們喃喃自語地說著：「漆器真的很神奇，簡直不可思議，讓人越做越上癮....一下想這麼做、一下想那麼做，內心不斷湧現創作慾望，有趣到叫人欲罷不能！要一直做....繼續做....不斷地做下去.... 」。接到通知趕來的美也子父女兩人，在爺爺身邊聽他講了這麼一段，互相看了彼此一眼，也好像感受到爺爺所想要鼓勵他們，不要放棄啊！喜歡的事情要一直做下去。

或許正是爺爺的推波助瀾，讓爸爸放下哥哥不願繼承家業的遺憾，也撫慰了自己在創作過程的挫敗，並且願意正視美也子喜歡津輕塗、也想學習的動機與努力，畢竟，不論是兒子或女兒，不論是不是長子，不論是不是從小就有天份，此刻，有一個願意像個傻瓜一樣，不管漆塗在鋼琴上能有什麼功效，只想要做做看的女兒，就站在自己眼前，不正是傳承的最佳時機與對象嗎？

選擇出走的自我也必然在自由中承受愧疚

有些人或許認為，留下來的總是傻瓜，出走的才是落得輕鬆的那個人。在劇情中，當我看到雄太郎原來是同性戀者的時候，一度有種困惑，為何要在這個故事中放入性別的元素？但或許在日本的文化中（可能在台灣也有相似性），若非追求自我非得要在某些情境下才可得，好像也不一定容易選擇離家。為了尋求一個可和自己的伴侶自由生活、呼吸的空間，離家成為必然，使得這樣的出走更具有正當性。

只不過，我想這可能也反映著某一種離家之不易，在繼承的大帽子下，想要「不繼承」變得大逆不道。尤其在雄太郎第一次把伴侶帶回家時提到要去倫敦，父親勃然大怒，認為一家人不該是如此的！但雄太郎卻不以為然地反駁父親，認為是他才不懂得什麼是一家人。

到底，一家人該懂什麼呢？

或許，雄太郎想說的是，如果留在保守的弘前地區，自己和伴侶自在的生活是否可得？可能會面臨重大的挑戰，但不繼承家業，心裡的愧疚感也不曾少過。在這種內在的衝突之下，多麼希望能得到父親、甚至爺爺的諒解與祝福？

也或許是如此，在爺爺過世的靈前，雄太郎拿著爺爺一直好好保存、使用的，自己年幼時製作的津輕塗筷子，不斷流淚哭泣地說：「對不起....對不起....」，顯示他心裡清楚知道，自己辜負了父親與爺爺的期待，但也是為了讓自己能與所愛的人一起生活。

我想，雄太郎，用另一種形式，繼承了爺爺所說的，面對自己所愛的，不要放棄啊，這樣的精神！

雖然是一齣相當不起眼、也不熱門的小品，但在年節期間看了讓我滿心感動。我認為，家庭裡有一種連結、羈絆，正是這種隱而未說的「精神」，每一個家庭，都有一個這樣的寶藏，透過一代又一代之間，不論是行動、言語、甚至一種存在，傳遞下去，使一個家，不是別的家，就是自己這一家，獨樹一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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